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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說好了要同生共死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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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說好了要同生共死”

2013年深夜,秦皓陽坐在電腦前翻閱著章明奇留下的自白書,電腦屏幕的藍光照射在他的眼睛上,認真的視線微微晃動些,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。

“原來2007年,11號的臥底身份就已經暴露了,老爸他們只看見唐隊墜樓犧牲的屍體,並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……”

秦皓陽對著電腦喃喃自語,指尖掐著下巴,繼續擡眼看下去。

——

2007年那場聯合行動後,茍也的勢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,不過他為人狡猾善變,提前便做好了準備,因此警方並沒有能夠掌握到他真正的犯罪證據,只能敗興而歸。

唐明死後,茍也意外地沒有殺害章明奇,而是將他麻醉後帶入初見何銘的那間密室中。在昏暗燈光下緩緩恢覆儀式的章明奇,隱隱約約間看到何銘的身影出現在病床旁邊。

“好久不見,章警官”,何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,雙手插在大衣中,他似乎剛從外面經過,衣服上沾了些冷氣。恍惚中,章明奇聞到他身上沾染了一些消毒水的味道。

茍也很討厭醫院,非必要不會去的那種程度,所以在這件密室,他差人調配了熏香,保證除了還在恢覆期的章明奇身上有藥味兒,整間屋子都是他身上特有的香水味道。因此在這種環境下,何銘身上的味道其實很容易就會被察覺。

章明奇努力坐起身看過去,他想了想才問道,“茍也呢?”

何銘拉開床邊的椅子,脫下大衣坐下來,他的指尖交叉放在小腹上,動作緩慢又優雅。擡頭看向章明奇的時候,他的眼中倒映著光芒顯得有些閃爍。

“讓我支開了,章警官,你應該很久沒有聽到別人這樣稱呼你了吧。”

“你為什麽要支開他?我和你,沒什麽可說的吧。”

章明奇板著臉,沒有給何銘什麽好臉色。他還記得當年那個少年,冷靜殘忍。章明奇又一想,如果不是因為他,自己或許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……

何銘被章明奇擺了臉色,不過顯然沒有生氣。

“支開他,當然是因為有話要對你說了,章警官,我有個秘密一直憋在心裏,找不到人傾訴,最開始會覺得有趣,現在卻慢慢覺得有些無聊。現在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,我們來玩一個游戲怎麽樣?”

何銘說的話輕輕地,像是在講某個便飯後的無聊八卦,章明奇默默吞咽了下口水,他看著何銘的雙眼,知道那裏的光芒奇異明亮,讓他響起有種狀態叫做興趣盎然。章明奇扭過頭準備躺下,他現在被茍也囚禁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,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的人,實在是對某些變態的惡趣味沒興趣。

“隨便你。”

“或許,你還記得市刑偵支隊隊長蔣天嗎?”

章明奇躺下的動作有些僵硬,緩緩轉頭看向何銘,那目光中充斥著殺氣。何銘笑笑將交叉的指尖分開,身體向前支撐在床邊,手掌托著下巴,何銘的聲音輕輕地。

“1998年他死了”,章明奇的指尖收緊,看向何銘因為說話而開合的薄唇,“那不是一場意外,你想知道是誰殺了他嗎?”

章明奇的眉頭皺的更深,何銘的身體去緩緩向後靠去,他的指尖重新收回交叉在一起,勾起的眼角顯得五官都變得邪魅起來,他沒有發出聲音,只用口型挑逗地沖著章明奇說了一句。

“是我。”

然後他站起身,將大衣重新穿上,“我知道你兒子在秦家,他們把他保護的很好,調查廢了我不少力氣。章警官,你把兒子送到秦永業手中,應該早就想到會有如今這麽一天了,魚死網破的事情需要犧牲的失敗,可你沒死,你在賭,一旦任務失敗了,茍也回因為過去的事情而放你一馬。”

何銘穿戴好轉過身,昏暗的暖色光照在他身上,黑色的大衣和帽子將他渾身遮得嚴嚴實實,看上去極具壓迫感。

“他心軟了,你的機會就來了。我知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麽,我不會把你的計劃告訴茍也,同樣的,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,我也在賭,你不會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警方,因為一旦我的事情敗露了,你的計劃也就泡湯了。”

“用我的命來換你那麽多犧牲兄弟的命,我相信你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選擇。怎麽樣章警官,這個游戲不是很有趣嗎?只有一方死去的時候,這個秘密才值得大白於天下。”

何銘說完這些,擡手放在胸口,彎腰示意了一下,他像位紳士,看向章明奇的時候,還眨眨眼。章明奇垂下目光,他知道何銘是個極其聰明且瘋狂的人,他比茍也要更加了解自己的內心。

“你和茍也不是朋友嗎?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將茍也扳倒,你怎麽保證不在最後關頭把我出賣了?憑你的保證嗎?”

章明奇向後重新靠在枕頭上,松軟的枕頭向下凹陷了許多,他擡眼看向何銘。

“朋友?你是說茍也嗎?你想多了,我只覺得他比較有趣罷了,不過現在和你玩這個游戲要有趣更多,我不會把你的計劃告訴他的,如果有一天你扳倒了他,然後帶著警察來將我繩之以法,那我願賭服輸,這是比賽,有趣的比賽,僅此而已。”

何銘說完又做出那個動作,然後轉身離場。房間裏只剩下章明奇一個人,旁邊的檢測儀還在規律地發出聲響,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,睫毛微微顫動。

“決不能,就這樣放棄了。”

——

章明奇用一年的時間獲得了茍也重新的信任,註射麻醉藥後離開密室。重新睜開眼,耀眼的日光灑在他的身上,那種感覺恍若隔世,章明奇伸伸手指向前觸碰,腦海中虛幻和現實的游離之存在一瞬間的迷茫,之後他便收回手,永遠地清醒過來。

還有更多事情要去做,章明奇從床上坐起來,推門而入的茍也為他端來一杯酒,還和之前一樣,倒好酒後端到面前來。

“歡迎回來,蝴蝶。”“我不喜歡這個稱呼。”“也對,那我該稱呼你為?”“章明奇,就叫我這個名字吧。”

茍也勾起嘴角,他想面前這個人終於被他馴化成功了,他已經心甘情願地和自己為營了。

“歡迎加入,章明奇”,他們的酒杯碰撞著發出響動,章明奇仰頭將酒一飲而盡,苦澀卻醇香的酒經過喉頭,留下一陣苦澀的辛辣。章明奇後來回想,從那天起,他就註定走上了一條,無法回頭的路了。

除了向前,真的,別無他法。

——

2013年夏,雨季再次來臨。章明奇站在玫瑰酒店頂層的落地窗前,抱著手臂看向外面交織的紫色閃電。

“還不睡,在想什麽?”

茍也慵懶的聲線在身後突然出現,章明奇扭過頭看向身旁拉開凳子坐下的身影,放下手臂,沒有什麽表情地搖搖頭,準備轉身離開。

“站住。”

茍也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,語氣卻強硬了不少,章明奇停下腳步,側頭去看,窗外閃爍的電光照亮了茍也的面龐,他勾起嘴角,像是來自地獄的邪神。章明奇垂下睫毛,有些妥協地嘆口氣,聲音淡淡的。

“明天不是要出差嗎?我想去休息了。”

茍也寬厚的肩膀從椅子靠背上脫離,他向前俯身的動作很快,伸手拉住了章明奇的手臂,掌心溫熱,動作卻不乖順,像手銬一樣束縛著章明奇勁瘦的腕部。茍也擡起眼,笑呵呵地看向章明奇,眼睛裏是光照射不進去的黑。

“明天我不能陪你去機場。”“我自己可以……”“你不會跑吧。”

那雙眼睛維持著笑意的形狀,深處卻是看不透的情緒,章明奇知道他懷疑自己,這些年他們幾乎形影不離,茍也的疑心病卻從不曾消減。

章明奇將身體正對著茍也,垂下的視線互相對峙,突然他微微彎下腰去,清秀到有些蒼白的面容在湊近茍也的鼻息前,揚起一個笑容。

“跑掉的話,你打算怎麽辦呢?再把我關進那間密室,還是,殺了我?”

“你猜。”

章明奇扭動一下脖頸,起身重回到那副看淡一切的樣子,架著手臂,“這麽不放心,那你跟我一起走好了”。

茍也瞇起眼睛審視著章明奇,重新向後靠在椅子上,他嘆了口氣,無奈的搖搖頭,“算了,自從幾個月前碰上秦皓陽,他最近看我看得很緊,找個時間還是應該處理掉他”。

“他是秦永業的兒子。”“怎麽,怕你老上司因此恨你?”“只是覺得麻煩,他死了,秦永業會跟你魚死網破的。”“他已經老了。”

茍也聳聳肩,章明奇覺察到他的猜疑已經消退,便不想再多糾纏,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。

諾大客廳的落地窗前,只剩茍也一人的剪影。

翌日,茍也在玫瑰酒店門口送章明奇上車,司機是他安排的人,章明奇沒說什麽,淡定地坐上車離去。汽車在高架上飛速行駛,茍也的車隊便同時駛向了城郊的偏僻莊園。

“也總好!”

茂密的樹林退散後,一群看上去就透漏著不正經的男人們,站在莊園最外層的門欄處,對著車隊畢恭畢敬地鞠躬,其中兩個點頭哈腰的想要上去遞煙,被最前方的車輛轟著油門驅散,只能訕訕地打開大門。

目送車隊全部沿著盤山公路向上駛去,剛剛還低眉順眼的人忽然往地上淬了一口。“呸,什麽東西,當年不也是跟老子一樣混口飯吃的”,其他幾個湊成一群互相應和。

剛剛想要上去遞煙的幾人卻臉色突變,動作迅速地將還在抱怨的幾人壓倒在地,給行動手勢的那位扶著衣領上的微型話筒報告。

“車隊入園了,一環沒見到野狗,註意,一環沒見到野狗。”

——

藏匿在森林中的一輛越野車上,秦永業戴著耳機指揮,他看著航拍設備傳來的視頻,有些不安地皺起眉頭。

“二環三環一定要確認,野狗是否在車上,別墅區盡快給賓客名單,要快。”

豪華的高層別墅裏,年輕貌美的小姐戴著璀璨的寶石耳飾,裏面傳來秦永業的細微聲音,她笑著游走在大廳的賓客之間,舉手投足盡是嫵媚。

在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美麗女人的身上時,大廳角落中,一名服務生眼神敏銳地掃過賓客們的臉,對照著記憶中提前背好的照片,端著盤子轉身離去。

他經過圓形建築另外一側時,與平平無奇的女服務生擦肩而過,目不斜視地用只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,丟下一句,“01確認”。

女服務生走到窗邊,放下手中的盤子,擡手推開了木質的覆古窗戶,陽光照射進來,她將身子探出去擺弄支撐窗戶的木架時,發出平穩有力的聲音。

“名單確認完畢。”

動作嫻熟地將窗戶支撐好,女服務生收回身體,轉身正看到一名被警方通緝很久的毒梟站在她身旁。目光直直的,抿著嘴唇,臉上的傷疤在燈光下顯得兇惡。女服務生略微楞了一下,但隨後展開恬靜的笑容。

“您好先生,有什麽能幫到您的?”

“我想去衛生間。”

“好的,這邊請。”

她引導著那人向遠處走去,大廳中剛剛驟起的緊張心情才重新平緩。

秦永業擡起手臂看了看時間,周圍所有人略顯焦急地看向他,忽然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起來,秦永業迅速擡手接聽,對面傳來熟悉的聲音。

“秦隊,我是章明奇。”

七年了,再次聽到這個聲音,秦永業覺得一切似乎都值得了。

“我和秦皓陽在一起,茍也提前把一批巨量的貨放在了飛機上,海外有資源,貨出去了就會立刻被轉回國內各個地方,所以我現在和皓陽去把那批貨攔下來。”

“我聯系機場攔截……”

“沒用的,圖安太多茍也的眼線,除了我,只要有人查這架飛機,茍也那邊就會立刻得到消息,他應該還沒有進去別墅吧。”

秦永業看了看監視器上的車隊方位,他們很小心謹慎,一直在山上徘徊,為此警方的包圍圈也就無法縮小,甚至怕暴露還要不斷調整位置隱蔽。

章明奇猜到了這一點,茍也的反偵察能力極強,今天別墅內聚集了大量毒梟,共同商討資源分配的問題,這麽重要的場合,他一定會確保萬無一失才會進去。

“放心,我的權限完全可以將那批貨全部截下,秦皓陽他們小隊配合我足夠了,這邊控制住後,我會用他們的設備給茍也發消息,到時候他應該才會向別墅區進入。”

章明奇邏輯清晰,語言流暢,多年的單打獨鬥的經驗讓他對一切規劃都做的詳盡合理。秦永業沈思片刻終於同意了這個方案,他在掛斷電話之前,聽見秦皓陽的聲音從裏面傳出。

“秦隊,這邊我們會好好配合的,你們那邊,註意安全。”

電話掛斷後,秦永業等人趁著茍也的車隊還沒有來,迅速調整位置,他們提前駛進別墅區的範圍內,指揮大家繼續負責各自的任務,等待機場消息。

——

路邊茂密的城市綠化迅速向後倒退,章明奇垂下睫毛遮擋住視線。

“皓陽,其實很久之前我就見過你,那時候你應該還在上高中,身邊站著一個女生。”

“真的嗎?那時候我還不太了解您的事情,可能沒有註意到。對了,您剛剛說的那個女生,她的爸爸也是警察,叫蔣天,聽說還是您之前的隊友。”

“她是蔣隊的女兒?”

“是啊,她們家裏有張老照片,我記得您站在蔣爸身旁,也是因為這個,我才能在那次攔車的時候,認出您來。”

車輛緩緩駛入機場,章明奇低垂著頭沒再說些什麽,他整理好衣服下車後向VIP室走去。在眾人的簇擁中,章明奇淡定地走進屋內,開通權限,下達私人飛機延遲起飛的指令。秦皓陽小隊同時接到指令迅速出擊制止了屋內人的行動,這些人大多都是打工的,沒怎麽反抗便配合了警方行動。

章明奇拿到通訊器,給茍也發出了飛機按時起飛的消息,然後他交代機場那邊,將私人飛機上的貨運輸到樓上專屬休息層內。

“秦皓陽,聯系秦隊,他們可以行動了。”

章明奇轉身帶著小隊中的幾人,先乘坐電梯上樓確認貨品。秦皓陽在樓下看著工作人員動作等待支援,同時撥通了秦永業的電話。

電話很快被接通,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出消息,就聽見秦永業幾乎失態的吼聲。

“茍也不在這邊——”

——

“叮咚——”

跳動的樓層停在了指定位置,電梯門打開了,章明奇波瀾不驚的雙眼向上擡起,瞳孔卻瞬間驚恐地放大,他下意識掏槍,卻被對方扭斷了手腕,‘哢嚓’一聲骨頭發出斷裂的聲響,毫厘間,子彈擦著身體飛過,站在身後的年輕警員,滾燙的鮮血噴湧而出,浸染了他的衣衫。

就在剛剛,年輕警員們還在拉著他聊天,言語中滿是崇拜,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松地活著了,章明奇看著他們拌嘴大鬧,忽然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。蔣天調整隊伍後,剩下的隊員都很好很善良,他們給了章明奇短暫的從警生活中,留下了太多溫馨的時光。

那時候,唐明也還在身邊,就和這些年輕的生命一樣,嘰嘰喳喳的,有時候章明奇也會嫌他們煩,但後來他失去這些了,又覺得那些聲音,是來自於記憶中的深深的思念。

現在,略顯輕松的對話猶在耳畔,此刻卻只剩痛苦的□□和死亡的寂靜。

茍也將還冒著熱氣的槍口頂上了章明奇的下巴,精致皮鞋踏在電梯與地板之間,他單手撐在電梯門上,寬厚的肩膀在染血的襯衫下爆出肌肉線條,帶有血腥殘暴的視覺沖擊。

他微微俯下身,漆黑的瞳孔死死盯著章明奇,他會殺了自己,章明奇瞬間便做出了判斷。

“你說過的,同生共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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